印人党“雪耻”：在经济第一邦议会选举横扫议席，地方自豪感是关键？

11月25日，在不久前举行的印度马哈拉施特拉邦（下文称马邦）议会选举中取得压倒性胜利的地方右翼政党联盟“大联盟”（Mahayuti）进入首席部长人选提名阶段。经济富裕的马邦拥有超过1亿人口，是印度金融重镇孟买所在地。由执政党印度人民党（印人党，BJP）、湿婆军（亲BJP派系）、民族主义国大党为主要成员的右翼联盟在马邦议会拿下了288个席位中的237个席位，一举逆转了印人党2024年全国大选期间在马邦的糟糕表现。

据《印度快报》25日报道，来自印人党的政客德文德拉（Devendra Fadnavis）有望出任首席部长。这将是印人党2019年以来首次赢得马邦首席部长一职，湿婆军和民族主义国大党则各获得副首席部长职位。《印度教徒报》提到，11月23日出炉的马邦选举最终结果显示，印人党领导的右翼联盟在本届邦议会选举中实现了马邦选举政治中“上世纪80年代以来前所未有的压倒性胜利”。

由印度国大党领导的马邦反对派联盟“大发展阵线”（MVA）遭遇重大打击，只赢得47个席位，未能满足推举邦议会反对派领袖的门槛。耐人寻味的是，在上半年举行的全国大选中，国大党领衔的全国联盟INDIA拿下了马邦48个人民院议席中的30席。半年后，印人党和其右翼盟友在马邦实现了翻盘。

马邦为何重要？

据印度《铸币报》等印媒早前报道，在11月20日正式投票以前，马邦各界开展了声势浩大的竞选活动。其中，印人党方面由今年成功开启第三届总理任期的莫迪、内政部长沙阿在马邦各地助选，国大党领袖、在今年大选中表现出色的拉胡尔·甘地同样也来到了马邦。

资料显示，马邦是印度经济第一大邦，其首府孟买（Bombay）是印度的金融中心，也是经济与文化中心。庞大的经济体量和发达的工业与服务业，让马邦在印度经济中举足轻重。此外，马邦在印度人民院占48席，仅次于北方邦的80席。经济与政治地位使得马邦的选举始终处在印度各政党的关注之下。

马邦也是印度教右翼政治的重要舞台。地方重要政党湿婆军于1966年成立，以马邦为政治基地，以印度教与马拉地人民族主义（马邦多数族群）为意识形态宗旨，活跃至今。上世纪70年代，湿婆军逐渐从基于本土的马拉地人民族主义转向地域辐射范围更广泛的印度教民族主义，与印人党形成了政治联盟。

不过，在2019年举行的上届邦议会选举结束后，湿婆军认为，长期盟友印人党未履行共享权力的承诺，于是结束了联盟关系，这在马邦引起了一段时间的政治动荡。《今日印度》报道形容，马邦自2019年邦议会选举以来，一直是政党联盟关系不断变化和上演权力斗争的战场。2022年，湿婆军进一步分裂，亲印人党和反印人党的两个继承政党各自以湿婆军名义继续活动。

在已有的政治动荡之外，印人党上半年的“惨胜”也让印度舆论尤为关注该党在此次邦议会选举中的表现。印人党本来依靠印度教民族主义议程在选战中屡获佳绩，却未能在2024年全国大选中实现单独过半。印人党还在马邦的人民院议席争夺中遭受重创，在马邦48个人民院议席中，原欲竞逐28席，却只拿到了9席。相比之下，印人党在2019年大选中在马邦赢得了竞逐的25个席位中的23个人民院议席。

来自北京外国语大学泰米尔语教研室的学者周欣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分析说，印人党在今年的人民院选举中于多个邦遭遇“滑铁卢”，甚至连传统票仓北方邦都陷入失利，因此必然会调整自身的选举策略，并针对具体的邦情况做相应的调整。

在马邦之外，贾坎德邦也于同期举行了邦议会选举。该邦位于印度东部，有3000多万人口。印度选举委员会11月23日宣布选举结果，由反对印人党的贾坎德解放阵线党（JMM）、国大党、印度共产党（马列）解放等政党组建的地方联盟获胜，延续了2019年的胜利。

印人党何以“战胜归来”？

由于人口众多，马邦选举20日结束投票后花了几天时间才完成计票。其间，民调普遍认为印人党、湿婆军、民族主义国大党领导的右翼“大联盟”更有优势。不过，这些民调预测大多认为“大联盟”能以150个席位左右的水平取得过半，没想到最终结果竟然是横扫237个席位的压倒性胜利。

据《印度教徒报》报道，右翼联盟的政治领袖们将战果归功于马邦经济弱势妇女援助计划（Majhi Ladki Bahin Yojana）的吸引力、选举联盟内的成功协调、女性选民比例较高、国民服务志愿团（RSS）运作等因素。印度《经济时报》认为，女性选民的支持、印人党严密的竞选计划、反对党的无力等因素是右翼联盟获胜的重要原因。

据《印度快报》报道，右翼联盟吸引到了马邦广大女性选民和达利特（即“贱民”）种姓选民的支持。《今日印度》报道，马邦政府于今年7月推出了一项针对经济弱势妇女的援助计划，该计划覆盖了该邦2300多万名女性，受计划支持的贫困家庭每月可获得1500印度卢比（约合人民币128.86元）的救济金。许多曾被认为是“沉默大多数”的选民由此出来投票支持右翼联盟。

有不少分析称，印度教民族主义这一印人党“制胜法宝”在上半年的全国大选中显得有些黯然失色，因为选民更加关注经济前景、就业机会、通货膨胀、种姓政治等其他议题。然而，印度媒体普遍认为，印度教民族主义在本届马邦选举中仍发挥重大作用。“大联盟”势力积极动员印度教徒支持自己。恰是因为马邦的穆斯林在半年前的大选中几乎全部支持了反对党势力，让印人党在孟买等地表现不佳，印人党才有理由将本届邦选形容为“投票圣战”，有效动员了印度教徒的教派情绪。

周欣早前在澎湃新闻撰文提到，印度文化部10月宣布将马拉提语在内的5种语言认定为古典语言（classical language），这或许与印人党上半年大选在马邦失势有关。印度中央政府试图通过给予该邦主要语言马拉提语更高地位来赢得民心，争取更多政治利益。

“不同媒体都分析了印人党和右翼联盟胜选背后的多重原因，包括女性选民的支持、扩大就业机会的政纲和马拉地人保留制度（指教育和公务配额）等。很多分析没有把‘语言牌’放在核心地位，但我认为印人党政府对马拉地语的‘认可’仍是右翼联盟此次获胜的一大因素。”周欣在邦选结束后对澎湃新闻记者分析说。

“例如，莫迪在11月8日的杜勒（Dhule）集会上强调了印人党中央政府对马邦发展的承诺。会上，莫迪提醒选民，当国大党在中央政府和马哈拉施特拉邦都掌权时，未能给予马拉地语古典语言的地位。莫迪据此称，国大党对马邦文化身份存在漠视。

马邦主要族群马拉地人素来有非常强的地方认同和自豪感，尤其考虑到，该族群曾于1674年至1818年在南亚次大陆建立马拉塔帝国，这被认为是印度最后一个印度教帝国。在马邦，湿婆军的崛起和长期存在也体现了马拉地民族主义、马邦文化身份对地方政治的重要影响。如果有政治势力表现出对“马拉地自豪感”（Marathi Asmita）的不认可、不接纳，便很难在马邦站稳脚跟。

在选战中，马邦反对派联盟领导人之一塔克雷（Uddhav Thackeray）便指责印人党破坏马邦地方政党和马拉地自豪感，指控中央政府将一些大型项目如富士康和印度最大铝生产商韦丹塔（Vedanta）的工厂转移到古吉拉特邦，批评印人党的这些政策，希望马拉地人能在选票上报复印人党。

“马邦不同政治党派都曾提出给予马拉地语古典语言地位的呼吁。印人党政府实现了这一点，打破了印人党不尊重‘马拉地自豪感’的反对声音，增加了印人党和盟友在该邦的政治支持，形成了对反对党联盟的回击。”周欣对澎湃新闻说，“此外，印人党在马邦提出了‘如果分裂，我们将失败’（Batenge toh katenge）的口号，和莫迪的‘团结，我们就安全’（Ek hai toh safe hai）口号遥相呼应。”

针对右翼联盟大胜的结果，来自湿婆军反印人党派系的塔克雷提出质疑说，马邦有豆农的困境、产业向古吉拉特邦转移的危机、女性安全令人担忧、通货膨胀上升等许多尚未解决的问题，由此质疑右翼联盟并不拥有能获得如此大胜的公众基础。然而，这些反对派的质疑声音很难影响大局，右翼联盟的当选邦议员已聚集在孟买，定于26日完成组建政府流程。

值得注意的是，湿婆军两个对立派系在马邦仍能分庭抗礼，亲印人党派于今年邦选赢得57个邦议席，反印人党派则赢得20席。